层迭的帷幔垂下，在穿堂风吹过时轻轻飘起，海浪一样翻涌着，提醒着藏在绯红深处的神殿主人，有客人推开了他的门扉。
    海莉西侧身避开飘扬的帷幔，但仍有一些轻盈的丝绒贴上她的脸颊，带来微冷的触感和与真花别无两样的香气。
    “教宗冕下。”她在最后一重前停下，提起裙摆恭敬地行了礼。
    “你为何事这般不安，我的孩子？”
    教宗的语气是舒缓的，与那些帷幔一样轻柔，传入她耳中时却也像被帷幔贴上一样令她忍不住打了寒战。
    海莉西知道对方拥有货真价实的读心术，可以看穿她伪装下的真实想法，所以拼命将注意力聚集在唯一的念头上，让它被说出来时显得如同在心中纠缠过千百次那样。
    “在登上皇位之前，我……向您祈求唯一的愿望。”
    “说出来。”
    英诺森四世的语调有一些极细微的变化，好像一首竖琴曲演奏时不慎踩错了一根弦，而海莉西已经紧张到无暇关注这些，她在心中再次默念了那个词，终于犹豫着将它吐露在了神圣的光明殿堂之上。
    “复、复活。”她仰起头，“我祈求您，令人死而复生，我愿意付出任何——”
    “不。”素来冷静的男人忽然激动起来，用海莉西从未听过的音量厉声拒绝了她。
    言语是另一种武器，也是最容易被戳穿的防御。海莉西错愕地望着那个离她只有叁步之遥的身影，话语卡在喉咙里。
    “这是女神的法则。”
    教宗缓和了语气，恢复了与宠溺的孩子对话的那种姿态。
    “但他因为我而死，我无法做到从他的尸骨上跨过去，他是我与我缔结婚约的未婚夫。”少女向前一步，几乎要撞破那层丝绒。
    对方似乎陷入了沉思，空荡的神殿寂静下来。
    “如果他是你认定相伴终生的伴侣，如果你的确愿意付出任何代价……海莉西皇女，那么女神的回答是可以尝试。”
    教宗的身影动了，他似乎从神座上站起，缓步向她走近。
    “你的生命由龙的心头血浇筑，才得以重新盛开。龙魔法替你塑造了这副身躯，孩子，开启一切的钥匙就蕴藏在你的体内。”
    一只手隔着丝绒贴上了少女的脸颊，传来令她战栗的温度，海莉西咽下唾液，心脏传来的跳动声越来越重。
    “我要……怎么做？”
    “用你的身躯，取出其中支撑你的部分，将它重塑成你未婚夫的模样。”教宗的音色回荡在殿堂里，穿透无数帷幔，一齐向海莉西涌来，她睁大眼睛，想要听清他的话语，却好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，大脑中只剩下断断续续的词语。
    共生……相伴……连结彼此……
    剧痛最先缠上她的身体，腹腔像被剑锋划开，让她浑身涌出大颗汗珠，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呓语。
    少女垂下眼睛，看到了痛苦的源头——一只手伸进了她的左胸，从那片血肉模糊的洞口取出了一根东西。
    一根洁白的骨头。
    她跌坐在地，颤抖的指尖抚上残破的身体，但这副由不朽不灭的魔法塑造的躯体正在飞快地自我疗愈，她的眼睛再次睁开时，皮肤已经光滑如初，只剩下绵延的幻痛正从大脑中淡去。
    “肋骨……”海莉西摸到了心脏下缺失的一根凸起，她从教宗手中接过这根骨头，失神地望着它。
    “孩子，去吧，用最贴近心脏的部分，唤醒附于你身心的亡魂。”
    那只沾血的手收回了帷幕后，随着最后一点血腥的气息也彻底消散，教宗不再回应她的呼唤，神殿恢复了寂静。
    “然后呢……”海莉西无助地捧着自己的肋骨，“我该怎么做？”
    骨头开始变成齑粉，变成亮闪闪的粉末，甚至无需微风，在她的指尖飘散开，逐渐幻化成了一副虚影。
    先是轮廓凌厉的眉眼和鼻梁，然后是始终微抿着的薄唇，海莉西不敢伸手触碰它，只是呆呆望着面前太久没见到的英俊面孔。
    缠住她手腕的终于不是一团黑雾，当手心被按在一个温热的胸膛上时，海莉西唤出了对方的名字。